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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 

她是崁津部落裡面唯一一家卡拉OK店的老闆娘。

她此時此刻正在爐灶旁幫我們這些從城市來的三位素昧平生的女生做晚飯。

說是卡拉OK店,其實就是簡簡簡單的一個房間,裡面放了一台投幣式的卡拉OK機,一首歌10塊錢。在這裡,有歌,有酒,有舞蹈,有笑話,就有一個美麗的夜晚。

沒客人的時候,這裡是吃飯的地方,老闆娘和她的女兒、孫女,有時也有一些白吃白喝的人(就像我們),會待在這個房間一起吃飯。老闆娘的小狗和貓咪們,會在房間外面抓著紗門吵著想進來,吵如果行不通,牠們就用無比無辜的大眼看著你。

老闆娘的家除了有一間卡拉OK房,還是個小規模的動物園。

 

有一直守在火雞寶寶箱子旁邊的火雞媽媽。

火雞母

保溫箱裡頭可愛的火雞寶寶。

 火雞寶寶

老闆娘的女兒說火雞寶寶最怕被蚊子叮,一被叮到就會死掉,所以到了晚上箱子要用布蓋上。

 

比哪裡都還大的雞社。

雞籠 

裡面雞鴨混住,中間那隻很蓬鬆的東西是公火雞,第一次發現公火雞的嘴巴居然是一整個肉垂!看起來被啄到也不會痛。才這麼想的時候,老闆娘就對靠公火雞很近的我說,:「小心牠很兇喔,會追人。」我很卒仔地拍了照就跑。

公火雞右邊有一個膚色的小東西,背上黑黑的,是一隻小豬。小豬很受寵,全家到處跑。問老闆娘是不是要養來吃,她說,養大後可能會拿來當配種吧,殺來吃會想哭。

 

貓咪是卡拉OK店裡最大宗的種族,基本上分成花家跟黑家。

這位就是花媽。

貓咪 

花媽和黑媽好像細胞分裂一樣,身邊圍繞著很多長得一模一樣但是size小很多的小貓咪,牠們都很自由地穿梭在各個地方。廚房裡的垃圾箱被牠們翻來翻去,老闆娘和她的女兒也見怪不怪地由牠們去。

 

接著是狗。

黑狗

被趙容摸著的黑狗就跟部落裡的其他狗狗一樣,生性害羞,但是又很想被摸摸。

部落的狗都很怕陌生人,牠們常常因為我們一個小動作就嚇得往後大跳一步,真的非常有趣,不過等到牠們知道你不是什麼壞人以後,就變得非常會撒嬌,不時的用鼻子頂頂你的手,希望你摸摸牠。這隻黑狗也就像這樣跟我們變成了好朋友。

不過也有例外。我們在老闆娘家還看見了一隻吉娃娃,吉娃娃是一種不管在世界上的那一個角落遇到都很惹人厭的小狗。沒錯,就跟都市裡的吉娃娃一樣,部落裡的吉娃娃兇得要命。

 

然後這是在旁邊的溪裡抓的螺。

螺  

 

數一數,卡拉OK店的動物至少也有七八種了。

老闆娘說,下次我們來的時候,就會有大象和長頸鹿。

開玩笑的拉~

 

兩個月前因為麵包魁儡工作坊有幸拜訪在新店溪旁的溪洲部落(請看「帶我到溪洲路」),那是一個從東部移居上來的阿美族部落。由於與原鄉的環境相去不遠,遷徙的住民們最後總是選擇群居在靠水的地方。也因此,在台北,其實有很多近水區都有原住民部落,一直到現在,他們都還在為了生存與大環境拼搏中。這些在都市邊緣近水區的部落,除了一般大眾比較熟知的三鶯部落,還包括了新店的溪洲部落和桃園的崁津部落等等,他們都位於大河邊,所以又通稱為「河岸部落」。

在溪洲部落的遊行慶功宴上,我認識了來自崁津部落的蔡惠蘭大姊,她很熱情地邀請我們一起到她的部落玩,所以促成了這次拜訪崁津的行動。

惠蘭大姊和賣傘阿桑

右邊的就是惠蘭大姊,據原住民小博士若梅說的:「她長得就很阿美。」

惠蘭大姊幽默又親和,還是個瘦子大食客,帶我們從大溪老街從頭吃到尾。「阿伯的雞蛋糕跟人家不一樣,吃吃看!」「這個糕餅店我沒看過,去試吃。」「三角湯圓很有名,一定要吃。」「等等還要吃那個刀削冰,我每天都會去的那家。」我們肚子都快破掉的時候,她居然還在點東西:「太爛了,對我來說這還算小CASE咧。」

從她身上,可以看到原住民開朗的天性。她會直接走向熟識的店家,二話不說就伸出一隻右手,接著店長就心照不宣地在她手上放上食物。「其實我只是每天單純的來這邊消費,久了大家就都彼此認識了。」沒錯,惠蘭大姊只要是吃到好吃的東西,通常也就很阿沙力的買一大堆回家,也難怪店家不怕他吃。交友廣闊的她,也很常帶新朋友來這裡逛(就像我們),於是店家更加地歡迎她了。所以除了從頭吃到尾,在大溪老街裡,惠蘭姊也是從頭打招呼打到尾啊!

正在吃的惠蘭姊 

在糕餅師傅身後依然努力在吃東西的惠蘭姊。

 

我們三個吃了都讚不絕口的阿伯雞蛋糕。我尤其推奶油口味的,趁熱吃,咬下去滿滿的奶油是用流出來的。便宜又大碗。

果露鬆餅

一邊接待我們,一邊還不忘記要買菜,真是個好主婦! 

買菜 

惠蘭大姊有很多身份,是媽媽,是女兒,是早餐店老闆,還是河岸部落自救會的對外發言人。

「我是最忙的窮人。」惠蘭姊總是笑著這樣對別人說。就像我曾經聽過很多人的生命故事一樣,惠蘭姊也擁有很有力度、獨一無二的生命故事,這些故事讓她的笑容看起來更加地適然。學歷只是高職畢業,但年輕時候的她做了很多似乎很需要學歷的事,她進入大公司幫忙記帳,之後被挖角到勵馨基金會,因此曾經演過兩屆的陰道獨白,當過舞台劇演員!幾年前她毅然決然離開前夫,現在的她是個獨立自主的單親媽媽。她的朋友們總是想把她介紹給有錢人,她笑完以後,認真的說:「我不怕窮,但是我怕沒有未來。」

把我們這些年輕人帶進部落裡,是有原因的。惠蘭姊跟我們說了部落現在面臨的危機:政府仍然沒有放棄要將崁津部落拆遷的想法。崁津部落一方面據以力爭,一方面也想把部落的成績做給政府看。「如果以後部落能有自己的產值,那將來政府要我們拆遷也就會越難了。」我聽了以後十分認同。回想在新店溪洲部落看到的狀況:將原住民驅逐以後,未來河岸的面貌早已經浮現在我們眼前,也就會像新店溪對岸一樣,蓋起美河市、高爾夫球場等高級奢華的建物。如果是這種產值,那我寧願要原住民部落站在與自然共生的立場所帶來的產值。

惠蘭姊說起某部落的一個故事。那個部落靠海,幾十年來居民與海共生,在沙灘上戲水,抓魚,他們把這片海洋稱為「我們的海」。然而因為這些住民沒有政府所頒發的門牌,住了幾十年的地方,某天突然就被政府徵收了。徵收以後,這個沙灘賣給財團,蓋起度假飯店,從此以後,這些原住民必須付錢才能到「我們的海」遊玩。這是一個很荒謬的故事,擁有土地的不該是生活在土地上的所有人民嗎?國家可以因為利益而隨便販賣自己的土地,這種行為就像不停拿刀割自己的肉來販賣,總有一天會消耗殆盡的。

接觸原住民以來,我總是感覺得到,原住民所謂的「我」很大。這種「大我」不是自我中心或自我膨脹,而是不區分你我的「大我」。當他們與你交朋友時,你就被包含在他的我裡頭,他願意與你無私的分享所有東西。城市裡的人則不一樣,誰的所有物分的很清楚,當然也是很多人願意把東西分給朋友們,不過要認定你是我的朋友卻沒這麼簡單。部落裡的住民們,只因為你造訪這裡,便把你當成自己人,當成「我們」款待。這也是為什麼這些部落住民一開始沒有申請門牌,不需要什麼形式,只要哪裡有「我們」,哪裡就是「家」的所在。

後來部落有了門牌,寫上「崁津路某號」,看起來很像政府發的,其實是自製的,路名都是自己取的。「沒門牌救護車找不到!」

部落其實也因為外在的世界而有了許多改變。除了門牌,還有產值的概念,以及自救會的組成。惠蘭姊願意擔任發言人,其實是因為一些外來者所造成的影響。「就連那些學生也願意為了部落抗爭,那我們部落自己人為什麼不站出來?」原住民生性樂觀,順應自然,對於與社會對抗本來就是興趣缺缺。「我喜歡部落,每次心情不好就會回來,可以在這裡找到快樂的力量。」也因此,惠蘭姊開始主動瞭解政府的政策,積極與外在接觸,找來有創意的年輕人來到家園,希望能帶給部落一線生機。

 

 崁津部落

 部落的狗

DSC00440.JPG 

  

「我們部落要的東西,不是城市有的東西,例如引進圍棋之類的。」都市人,或是政府,潛意識上面總有想「教育」部落人的想法,抱著這種態度進部落,是不可能與部落接軌的。

 

在這一天裡,我感受到幾近凋零的部落人情。因為外來文化的衝擊,部落人最難得,也最有價值的「大我」想法,也許就快要消失了。惠蘭姊熱情的搭訕,沒有客套的老街之旅,還有崁津部落卡拉OK老闆娘母女所準備的豐盛晚餐,所有的事情都發生得這麼自然,這就是原住民最難能可貴的能力,在我看來,部落賣的「感情」,才是最有特色也最有產值的東西了。

趙容和若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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